——以上海为中心的考察

付晓伟 华东理工大学人文科学研究院

摘要：公共领域又称公共空间。共享单车作为公共空间出现的新生事物，在给市民出行带来方便的同时，其在公共空间的公共性问题也愈发突出。公共领域视野的共享单车问题，其实是企业、政府、公众三者的建构关系。本文基于哈贝马斯公共领域视野并以上海为中心，对共享单车乱象即公共性问题进行分析，而该问题的治理启示，又将对类似新事物以及公共领域的建构颇具借鉴意义。

关键词：哈贝马斯；公共领域；共享单车

共享单车是当下公共空间出现的新事物。作为资本市场所主导提供的具有公共服务性质的一项创新项目，资本市场的私有性质与公共服务的公共性的矛盾是共享单车自身所包含的根本矛盾，共享单车不是单纯的共享经济问题，而是复杂的公共问题，应当放置于公共领域范畴进行充分研究。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视野是介于公共权力领域与私人领域之间的一块中间地带，其产生和发展的基础在于国家放松对市场的管制，给市场更大的自主空间。公共领域为政府、公众、企业就社会规则和社会公共事务进行平等协商提供了平台。因此，公共领域视野的共享单车问题，其实是企业、政府、公众三者的建构关系。为此，本文基于哈贝马斯公共领域视野并以上海为中心，对共享单车乱象即公共性问题进行探讨，而该问题的治理启示，又将对类似新事物以及公共领域的建构颇具借鉴意义。

一、哈贝马斯的公共领域理论

“公共领域”是由哈贝马斯所复活的一个富有意义的概念，在其所著《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中，哈贝马斯将公共领域定义为“介于国家与社会之间进行调节的一个领域，在这个领域中，作为公共意见的载体的公众形成了，就这样一种公共领域而言，它涉及公共性的原则……这种公共性使得公众能够对国家活动实施民主控制。”公共领域是一个介于国家和社会之间、以公共舆论为表征的社会生活领域，在这个公共空间内，人们可以针对公共事务自由地表达意见，参与社会生活的管理。所谓公共性，哈贝马斯认为：“公共性本身就表现为一个独立的领域，即公共领域，它与私人领域是相对的。”曹卫东认为哈贝马斯是在思想和社会两个层面来使用这一概念，在思想层面上可以理解为公共性，在社会层面上可以理解为公共领域。即公共性是对公共领域的普遍化、抽象化的概括，公共领域是公共性的承担者。哈贝马斯把公共性作为核心范畴来把握公共领域的复杂结构。他认为，在公众舆论中，公共性通过公众舆论之中坚力量的公众在交往过程中表现出来，所发挥的主要是评判功能。公共领域要求理性的公共运用，在公共领域中运用的理性不是囿于私人利益的个人理性，而是基于公共性的交往理性，公共领域要求公共性立场，公共性是判断公共领域的标志。为了公共领域的建构和公共性的确立，哈贝马斯提出了两点建议：其一，明确公共领域与私人领域的界限，防止把作为个体的私人特性与作为公众的公共性相混淆。其二，要求公共批判要以公共利益为指向，在进行批判时不能带有个人感情色彩，明确批判的对象和范围。

公共领域作为一种工具性的公共舆论领域，也存在许多不足之处。例如：公共领域有其私人性的一面，因此，它在追求和满足公共利益的同时也在一定程度上追求和满足私人利益；公共领域并不是一个具体的有边界的物质实体，本身缺少管理和规范，因此公共领域的功能和作用会随之削弱；公共领域在处理普遍利益问题时社会公众首先必须进行协商并达成共识，达成共识往往需要很长一段时间，达成共识之难；公共领域中所达成的共识容易被某个阶级或阶层所利用，从而使某些“偏识”成为“共识”，从而引导公共舆论走向误区；公共领域受市场传媒的影响很大，市场传媒的不正当运用，会导致公共舆论异化，成为社团组织或利益集团制造公共舆论的工具。另外，公共空间作为公众共有的空间，是公共领域公共性的载体，对公共空间的公共性的维护与治理，是公共领域最重要的问题。区别于私人空间，公共空间的使用者与占有者是分开的，公众在使用公共空间时，必然会导致私人性与公共性的矛盾，这一矛盾始终贯穿公共空间的治理，如何妥善处理这一矛盾是维护公共性的关键。共享单车乱象越演越烈，正是因为这一矛盾没有得到妥善处理所引发的，解决共享单车所带来的社会问题，应当将其作为公共领域的一个新事物进行分析，而不应该看作单纯的共享经济问题。

二、基于公共领域理论对共享单车的分析

共享单车是指企业在校园、地铁站、公交站点、居民区、商业区、公共服务区等提供自行车单车共享服务，是共享经济的一种新形态。共享单车面向大众，按需使用，服务短距离出行者，致力于解决出行“最后一公里”的问题。只要有一部智能手机就可以骑上共享单车去往目的地，这种完全自助式服务可以让使用者在马路上看到任何一辆单车都可以骑乘，让出行变得更加便捷。据统计，从1995年至2016年，随着民用汽车保有量从1040万辆升至1.9亿辆，自行车的保有量从6.7亿辆急剧下降至3.3亿辆。而从2016年开始大热的共享单车，正改善着我国城市居民的出行模式。共享单车的出现既满足了大量短距离出行的需求，又有助于解决交通拥堵、环境污染等城市顽疾，也更契合了“绿色出行”“健康中国”以及“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等发展理念。报告显示，我国20座城市第一季度累计骑行5.93亿公里，相当于绕地球14794圈；日均累计骑行距离为659万公里，相当于地球赤道的164倍。以上海为例，上海是目前中国拥有最多共享单车的城市之一，也是最早筹备出台共享单车行业标准的城市。2016年12月19日，在同济大学和摩拜单车共同举办的“智能共享单车与城市可持续发展研讨会”上，上海市交警总队法制办主任王毅表示，共享单车的出现能够有效压缩非法电动车、摩托车等车辆的出行空间，有利于维护社会治安、社会秩序。2017年3月16日，ofo上海总经理欧竟表示，ofo目前在上海共投放了18万辆单车，到2017年末，会再新增10万辆。4月6日，ofo给出的数字显示，ofo在上海投放了20万辆。半个多月内，ofo在上海又投放了2万辆。摩拜单车一位高层人士表示，摩拜目前在上海有20万辆单车，将在上海郊区继续投放。摩拜和ofo两家就已经在上海投放了40万辆单车。而上海还有小鸣单车、小蓝单车、优拜单车等。目前，上海已有45万辆共享单车。

共享单车在显示其分享经济巨大红利时，也表露出一些问题，随着共享单车这种便捷的出行方式涉及的人群越来越大，共享单车项目的私人性与公共性的矛盾越来越大，不管是摩拜还是 ofo 的共享单车各种问题也都渐渐浮出水面。基于以上海为中心的考察，这些问题主要分为三类：

第一、行业自身存在的问题。1、企业运营模式和使用规则不完善。以ofo为例，缺乏GPS定位系统，增加了维修人员寻回报修车辆的难度，产生人力浪费；不锁车就可以停止计费的模式也让部分用户轻松“捡漏”使用，产生一定的公共安全隐患；为了抢占市场份额，打价格战，忽略车辆的质量和管理问题；后期车辆跟踪维护力度不济，报废率高，缺乏配套服务体系。2、高峰期调配使用困难。对于有些把共享单车作为一种新的上下班方式的市民来说，由于定位不精准或者用户数量较大，遇到交通高峰期会出现“看地图上明明有很多车，但是沿着路走过去，却发现一辆也找不到，是不是很奇怪的”尴尬局面。3、押金后序运作不明。在共享单车的盈利模式中，存在一些安全性和风险性的考量。作为拥有大量用户、涉及多个城市的共享单车企业，掌握着总额较高的用户押金，对这笔钱的去向和用途目前却不甚明朗，一旦发生平台将大量资金挪作他用、投资失败或无法及时抽回资金等情况，将面临大面积的押金退还兑现危机，容易产生群体性维权事件。目前多数公司，委托第三方进行押金管理，但行业的盈利模式尚不清晰，当前的烧钱大战能否进行下去？4、行业竞争无序。当前有超过20家共享单车品牌混战不休，共享单车天量投入带来供应链盲目扩张，据统计，2016年共享单车超200万辆，但2017年一年投放总量将接近2000万辆。大量的自行车野蛮投放，造成大量“僵尸车”成为新的“城市垃圾”，影响行业的健康发展。

第二、公共交通管理问题。1、道路车辆停放无序。因为没有规划相应的停车区域，不少用户骑行完后，随便把车放在路边，小区出入口、路边绿化带、公园景点、海边栈道、商场门口等等，也随处可见乱停放的各种单车。乱停乱放的行为妨碍了路人的正常行走。甚至在个别写字楼或者产业园区附近，也因停放区域规划不合理，出现扣留、堆积共享单车的情况。在北京、上海的一些重要路段，共享单车占领盲道、停在路口转弯位置等现象十分常见。上海市消费者保护委员会调查发现，37%的共享单车是在有明确标识公共停车区域之外找到的，在早晚高峰时段内的乱停放问题尤为严重。上海市静安区对部分路段重点管控，违规停放非机动车会被罚50元。如果是共享单车用户乱停，则罚款共享单车公司。2、占用道路，阻碍交通，影响公共安全。因共享单车主要使用于市民在地铁站等通勤工具附近几公里的代步，因而在上班高峰期时，地铁站会停放大量共享单车，在停放位置不够时，市民就近停放于地铁站附近道路，严重道路的公共安全。

第三、骑行者素质问题。因部分骑行者素质不高出现破坏共享单车主要有两类：1、以破坏性为主的。拔掉座椅、座椅上扎针、卸轮胎、拆脚蹬子、涂改号码牌、刮掉二维码、拆掉车锁等等。2、基本算盗窃的。挂在树上、扔到河里、给单车额外加锁或者把单车藏在自己家、把车刷漆改装成其他颜色后占为己有等等。在上海一位路人就因为私自占有共享单车，被上海市金山区人民法院判处拘役四个月，缓刑五个月，并处罚金2000元，这在全国可能是首例。这些不文明情况的出现，和骑行者自身素质不高有很大的关系。共享单车进入公共生活，考验的不仅是自行车提供商的技术支持、停车点设计的科学性，同样也考验城市市民的素质。共享单车能不能继续推行，骑行者的素质是一个很重要因素。

三、共享单车对公共领域构建的启示

如何解决好公共空间的公共问题？健康的公共领域是现代社会的重要标志，公共领域的健康发展对个人的完善、社会的进步、国家的现代化进程、政治文明建设等均有重大是积极作用。作为公共领域新生事物，共享单车一开始是不完美的，它需要引导、规范调节和适应，需要企业、政府、骑行者各方积极参与。共享单车问题有利于构建公共领域，促进社会和谐。

（一）优化企业经营管理模式。共享单车对于城市的建设管理是一个新命题，需要用全新的共治思维来重构公共秩序。优化共享单车有利于提高城市自身的免疫力，让城市慢行系统建设的节奏快起来，让城市公共管理跟上共享经济的脚步，实现有序共享。说到底，共享单车作为一个城市发展的创新事物，它与城市磨合的初期肯定面临各种痛痒，因此资本市场在追逐利益的时候，也应该时刻关注共享单车所带来的市场和社会问题，积极参与健康公共领域的建设，以负责任的态度面对共享单车的问题。共享单车行业里，车是天平的一端，另一端是人。企业在注重提高技术水平时，制定关于停放和使用管理办法，关注用户的体验，与用户一起构建良好的运营环境，同时也考验企业精细化运营以及处理与政府之间的关系，一起让全社会形成共同发展的合力。上海市自行车行业协会秘书长郭建荣指出：黄浦区是市中心，也是个老城区，它的非机动车道的停放点，非常少，总共有15万非机动车停车位，其中8万辆已经被我们老百姓的私家的电动自行车所停放，5万台给老百姓的自行车停放，多余出来只有2万台辆的停车位，互联网平台的企业投放量远远超过2万台，所以要求企业投放要有均衡性。

（二）加强政府引导和支持。如何监管好共享单车，让其健康发展？政府已经意识到这个问题，监管意见正加速出台。北京市正加紧制定共享单车规范发展指导意见，明确政府、企业和承租人的职责。上海市质监局 、市自行车行业协会共同就《共享自行车服务规范》等两个团体标准，向社会征求意见。意见稿拟定，每200辆共享单车须配一个管理人员。3月15日，上海质监局带队到ofo总部调研。ofo方面表示，他们对协会牵头制定的共享自行车三个团体标准积极参与，对标准中的严格要求会对照进行改进。如：正在建立故障车辆互联网报修、定位和回收检修体系。对饱受社会诟病的机械密码锁已经制定出具体的改进方案，并拿出了产品。多方信息显示，地方政府正在着手加大对共享单车的管理力度，在制度管理上，对于自行车交通有更加精细化的标准和规定；在空间资源上，及时对城市空间的资源配置进行重新划分，提高城市空间利用效率，合理提高交通空间使用的弹性等。作为公共领域新生事物，共享单车需要加强政府引导和支持。公共领域是在政府主导下发展的公共领域，政府在公共领域的建构中占据主导地位，也是公共领域建构的主要力量。政府与企业的关系，不应该是一种“一放就乱，一抓就死”的模式，政府应当与企业协同治理，共同应对发展中出现的问题。因此，公共领域的运作必须寻求政府的支持。同时，政府自身要进行转变，要建构为民有、民为、民享的现代公共服务型政府。

（三）协调好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关系。共享单车在市民出行带来便捷的同时，每个人都应该身体力行地成为共享单车的呵护者和维护者，展现城市公民的文明形象。公共领域存在的根源在于私人利益基础上的公共利益。一方面，公共利益存在于规范个体寻求私人利益的努力之中；另一方面，公共利益为个体寻求自己的私人利益提供基本的公共设施、公共服务以及普遍分享的公共价值。“公共利益不是一个与个人利益相对立的术语；公共利益是每个个人利益的总和。它是所有人的利益，因为它是每个人的利益；因此正如社会是每个个人的总和一样，公共利益也是这些个人利益的总和。”随着共享单车在城市的投放越来越多，仅上海就有超过40万辆共享单车，单车的违停成了城市亟待解决的问题。在摩拜用户中，逐渐自发形成了专门举报不文明用车行为的组织—“摩拜猎人”。他们“狩猎”的对象不是动物，而是违停的共享单车，他们义务为摩拜公司寻找被隐匿的单车，当场举报违停行为，并将单车骑回非违停区域。共享单车体现的是公共利益。公共利益首先是一种公众利益，受益主体具有普遍性，公共利益的诉求要考虑到个人利益的因素，使个人利益与公共利益和谐共生，最终促进公共领域的发展。

四、结语

共享单车作为资本市场所主导提供的具有公共性的一项创新项目，是一个涉及企业、政府以及公众的系统工程。本文基于哈贝马斯公共领域理论并以上海为中心，分析了共享单车乱象中所涉及的公共问题，共享单车存在的问题恰恰说明，该行业的发展不仅仅是企业经营问题，也是政府管理问题，更是社会公众问题。“共享”既要共享权利，也要共享责任，共享管理。共享单车作为公共空间的新事物。对共享单车乱象即公共性问题进行分析，该问题的治理启示，又将对类似新事物以及公共领域的建构颇具借鉴意义。

参考文献

[1]（德）尤根·哈贝马斯, 汪晖译. 公共领域(1964)[J].天涯, 1997(3):139-142.

[2]（德）尤根·哈贝马斯, 曹卫东译. 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M].学林出版社, 1999.2

[3]曹卫东.哈贝马斯在汉语世界的历史效果—以<公共领域的结构转型>为例[J].现代哲学, 2005(1):53

[4]新华网：《中国首个城市共享单车骑行报告发布》

[5]中国新闻网：《上海有45万台共享单车乱停乱放难根治，团体标准有望出台》

[6]观察者《北上广深共享单车饱和论背后：乱停放占空间，高损毁制造垃圾》

[7]史蒂文.卢克斯. 个人主义[M]. 阎克文译. 江苏人民出版社, 20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