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YT公司为例

薛正国¹   戴雯雯²

1.武汉烽火科技集团有限公司  湖北武汉430073

2.武汉市司法局    湖北武汉  430073

摘要：做为供给侧改革和“去产能”的重要内容，我国自2016年起持续开展僵尸企业处置。处置僵尸企业是一项庞杂的系统性工程，存在僵尸企业认定难、人员安置难、资产处置难、债务清偿难、破产清算难等诸多问题，其中，准确识别和认定僵尸企业是僵尸企业处置的基础和关键。文章借鉴平衡计分卡模型建立了“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从财务指标、客户指标、内部运营指标、学习与成长指标等四个维度，通过多角度、多层次的指标分析，综合认定僵尸企业。文章结合实际案例对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进行了检验，检验结果表明“基于BSC的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可以帮助企业全面、准确的识别和认定僵尸企业。

关键词：僵尸企业；认定；平衡记分卡模型

一、僵尸企业的定义

“僵尸企业”这一概念由美国经济学家爱德华.凯恩（Edward.J.Kane）于1987年提出，专指那些经营不善，但因获得来源于银行或政府等外部资金支持而免于倒闭的企业。

继Edward.J.Kane之后，日本学者自20世纪90年代中期起针对僵尸企业开展了大量的研究。Ridzak（2011）认为，如果不依靠银行持续贷款就会债务违约的企业就是“僵尸企业”。Hoshi和Kim（2012）认为，“僵尸企业”是指那些在一般经营环境下由于盈利水平较低而被驱逐出市场，但实际上依赖债权人的帮助而存在的企业。进一步地，Okamura（2011）将以债权人身份出现的银行的财务状况纳入到“僵尸企业”认定中，他将“僵尸企业”定义为，在银行资本金不足的情况下、银行出于自身坏账考虑能够继续获得贷款，但是在银行资本金状况较好、有能力消化不良贷款时会被银行要求破产的陷入财务困境的企业。

国内学者基于我国政策环境和企业特征，提出了不同的僵尸企业定义：朱舜楠和陈琛（2016）认为“僵尸企业”具有盈利能力差、竞争能力不强、低效占用社会资源、持续亏损 3 年以上等特征。黄少卿、陈彦（2017）定义“僵尸企业”为持续盈利能力差，但继续经营、僵而不死、生产效率低的企业。许江波和卿小权（2019）认为产能过剩行业那些总资产周转率高的企业经常被误判为僵尸企业，于是在“僵尸企业”的定义中加入了产能利用率这一指标，其认为产能利用率连续两年低于行业中位数应认定为僵尸企业。

二、政策背景及僵尸企业总体情况

（一）我国处置僵尸企业的背景

改革开放四十年来，中国经济持续高速增长，国内生产总值年均名义增速高达14.5%，经济总量跃居世界第二位。但伴随着国际经济政治格局深刻变革、劳动力土地等要素成本上涨、消费升级以及互联网新经济快速发展等一系列变化，我国经济结构性分化明显，“供需不平衡”已成为中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障碍，迫切需要优化供给，从生产端、供给侧入手，调整供给结构，转换发展动能，使供给体系更好适应需求结构变化。

基于以上判断及共识，党中央、国务院多次召开会议专题研究供给侧结构性改革问题，习近平同志分别在中央财经领导小组第十二次、第十三次、第十五次会议提出要求：“供给侧结构性改革的根本目的是提高社会生产力水平……要在适度扩大总需求的同时，去产能、去库存、去杠杆、降成本、补短板”、“供给侧结构性改革主攻方向是减少无效供给，扩大有效供给，提高供给结构对需求结构的适应性，当前重点是推进“三去一降一补”五大任务”、“深入推进去产能，要抓住处置“僵尸企业”这个“牛鼻子”。有关部门、地方政府、国有企业和金融机构要把思想和认识统一到党中央要求上来，坚定不移处置僵尸企业”。

（二）我国僵尸企业总体情况

2016年中国人民大学发布《中国僵尸企业研究报告》指出，根据统计，“僵尸企业”数量约占我国工业企业总数的7.51%，总数约19万家。按企业规模计算，大、中、小型“僵尸企业”数量分别约1万家、5万家和13万家；分行业看，电力、热力、冶金、石油加工等行业中“僵尸企业”占比居前，其中，钢铁业中“僵尸企业”占比51.43%、房地产业中“僵尸企业”占比44.53%、建筑装饰业中“僵尸企业”占比31.76%；根据企业性质分类，国有企业及集体企业中“僵尸企业”的比例远高于民营及外商企业中“僵尸企业”占比，根据国务院国资委2016年摸底统计结果，中央企业及所属企业需要处置和治理的“僵尸企业”及特困企业共计2041户，涉及资产总额高达3万亿元。

三、处置僵尸企业存在的困难

处置“僵尸企业”是个庞杂的系统工程，主要包括员工安置、资产及债务处置、管理提升、股权转让、企业关停、破产清算等事项，涉及股东、员工、供应商、银行、地方政府等诸多利益相关方，主要困难包括如何准确识别和认定僵尸企业、如何合理处置企业资产、如何依法合规化解债权、如何妥善安置员工以及维护社会稳定等方面，其中，准确识别和认定僵尸企业是僵尸企业处置的前提、基础和关键。

（一）精准认定难

供给侧改革大背景下，做为一项政府主导、政策性强的专项工作，不同行业、不同性质、不同层级、不同阶段的僵尸企业认定及处置工作分别由发改委、工信部门、国资委、财政部门、各级地方政府牵头，但不同部门对“僵尸企业”的统计范围不同、认定标准不一致，且标准以概括性描述为主，具体实施时，各企业面临的情况千差万别，给准确、全面识别认定僵尸企业带来较大的困难。

（二）员工安置难

“僵尸企业”主要以劳动密集型企业为主，普遍存在员工数量多、年龄偏大、劳动技能低等现象，部分国有“僵尸企业”因历史沿革原因，还存在职工身份转换、社保移交地方、生活保障断档等问题。另外，“僵尸企业”处置过程中地方政府要求“少裁员、保稳定”，劳动保护部门亦强调加强员工合法权益保障。因此，无论是协商解除劳动合同、支付离职补偿金，还是劳动技能培训、转岗再就业，均需耗费大量人力、物力、财力，给僵尸企业带来沉重的员工安置负担。

（三）资产处置难

“僵尸企业”资产一般包括应收账款、存货、机器设备、厂房、土地等。其中，应收账款、存货、机器设备普遍存在大额减值、回收变现难等问题；厂房土地虽然可以通过变性开发增值，但僵尸企业土地多为工业用地和国有划拨用地，需要办理规划调整、土地变性、土壤污染治理、厂区拆迁、补缴土地出让金等事项，这些事项与地方经济及城市发展整体规划密切相关，实际操作往往困难重重。

（四）债务清偿难

“僵尸企业”大多依靠银行或股东借款存续，负债金额巨大，部分企业经营困难，还会存在拖欠供应商货款、拖欠员工薪酬社保、拖欠税款等债务，如何依法合规处置债务，如何利用市场化手段化解债务难题、避免“逃废债”、保护债权人利益等均是债务处置的难点。

（五）破产清算难

“僵尸企业”处置涉及股东、供应商、金融机构、地方政府等多个利益相关方，各方往往会出于自身利益考虑阻止“僵尸企业”破产。比如控股股东担心所属“僵尸企业”破产造成大额投资损失，“家丑外扬”影响企业社会形象及考核印象；部分“僵尸企业”虽然经营困难，但却是当地经济支柱、就业大户、用电大户，地方政府担心关停企业会拖累地方GDP、影响社会稳定；银行等金融机构也会为了避免“僵尸企业”贷款形成实际坏账而帮助企业“借新还旧”、“输血续命”，维持其僵而不死局面。

四、基于BSC的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

（一）现有僵尸企业认定标准概述

自2015年12月李克强总理在国务院常务会上提出僵尸企业出清这一工作要求以来，国务院相关部委、地方政府、国内学者纷纷提出不同的僵尸企业认定标准，归纳整理主要包括以下两类：

1.政府标准：2015年12月，李克强总理在国务院常务会议上首次对我国“僵尸企业”给出具体标准，即持续亏损三年以上且不符合产业结构调整方向的企业。相关部委基于部门职责对上述标准进行了细化，但关注点有所不同，如：发改委主要关注产能过剩和结构调整情况、国资委主要负责国有僵尸企业处置。地方政府一般参照国务院标准，将符合连续三年以上亏损、靠政府补贴或银行贷款生存经营、资产负债率高等指标的企业列为“僵尸企业”，如湖北省认定“僵尸企业”的参考标准是：“生产经营困难造成停产半年以上或半停产1年以上；资产负债率高且连续亏损3年及以上；主要靠政府补贴或银行续贷等维持生产经营；长期欠薪、欠税、欠息、欠费。满足以上任何两项及以上条件的中型及以上规模的工业企业即为僵尸企业”。

2.学者理论：学术研究领域目前已形成CHK法、FN-CHK法、扣非净利润法等僵尸企业认定方法。其中，CHK法将实际支付利息小于最优利率的企业认定为僵尸企业；FN-CHK法引入盈利和负债两个修正指标对CHK法进行改进；扣非净利润法是董登新教授基于“连续亏损三年”的国务院标准，将“连续三年扣除非经常性损益后每股收益为负数的企业认定为僵尸企业”。

（二）现有认定标准的不足

政府标准和学者研究成果为僵尸企业识别和认定提供了依据，但在具体执行中存在一些不足。其中：政府标准概括性强，但实务中僵尸企业情况千差万别，各企业对政策的理解偏差会导致僵尸企业识别和认定不够准确；CHK法需要计算最优利率，但无统一标准，不利于准确识别僵尸企业；FN-CHK法引入盈利指标及负债指标对CHK方法进行了改进，但和CHK法一样仅考虑了银行为僵尸企业提供融资支持，未考虑政府对僵尸企业的扶持；扣非净利润法虽然考虑了政府补助和企业持续经营能力，但没有考虑银行融资的影响。

（三）基于BSC的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

平衡计分卡（BSC:Balanced Score Card）是一种综合业绩评价方法，包含财务、客户、内部运营、学习与成长四个维度，通过各指标之间的相互促进和联系，实现财务与非财务指标、短期与长期目标，以及外部与内部绩效之间的平衡和综合评价。借鉴平衡记分卡综合评价思想，结合僵尸企业定义和特征，本文建立“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如下：

1.“僵尸企业”认定相关财务指标：连续三年扣除非经常性损益、低于同期银行基准利率借款利息差额后净利润为负数；资产负债率高于国资委管控警戒线（国资委按照不同的行业标准，分类设置资产负债率管控警戒线，其中：工业企业为70%，非工业企业为75%，科研设计企业为65%）；经营现金流连续三年为负。

2.“僵尸企业”认定相关客户指标：行业产能过剩；主业不符合国家能耗、环保、质量、安全等标准；主业不符合产业结构调整方向；企业市场占有率低且连续三年下降；客户满意度低。

3.“僵尸企业”认定相关内部运营指标：生产经营困难造成停产半年以上或半停产1年以上；产能利用率不足50%；企业资产抵押率超过80%；近三年存在异常贷款记录。

4.“僵尸企业”认定相关学习与成长指标：员工实际收入低于当地社平工资；拖欠员工工资、社保一年以上；核心员工流失率超过50%；员工平均年龄高于同行业中位数。

以上“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既包含诸如企业停产、不符合产业结构调整方向等定性指标，又包含连续三年扣非及利息补助后净利润为负、连续三年经营现金流为负等定量指标；既包含净利润、资产负债率、经营现金流等财务指标，又包含市场占用率、员工收入等非财务指标；既包含产能利用率等内部指标，又包含行业产能过剩、行业发展政策等外部指标，这些指标共同构成一个综合评价体系，通过多指标、多维度、多层次综合分析，为企业准确识别和认定“僵尸企业”提供标准和依据。

五、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应用及成效

（一）案例及背景介绍

YT公司是央企ABC集团的控股子公司，主营业务为铅酸蓄电池生产与销售。YT公司自2011年起连续亏损，2016年末净资产-2亿元、资产负债率158.05%，公司严重资不抵债，依赖银行贷款、供应商垫支以及大股东借款勉强维持运转。

铅酸蓄电池为传统产品，市场份额主要由排名靠前的上市公司及大规模生产厂商占据，YT公司市场份额由2012年5%萎缩至2016年末不足2%。公司产能利用不充分，2016年生产大中密电池30万KVAH，约占现有产能30%。

铅酸蓄电池为高耗能、高污染行业，生产过程涉及铅和硫酸等污染源和危险化学品管理，厂区烟尘、废水排放及土壤污染等均为环保重点监测项目。根据《财政部及国家税务总局关于对电池、涂料征收消费税的通知》（财税[2015]16号文）要求，铅酸蓄电池自2016年起按4%税率征收消费税，《中华人民共和国环境保护税法》亦于2018年1月1日起施行。

（二）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分析

1.从财务角度看，YT公司连续亏损5年、净资产为负、经营现金流为负，符合“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财务指标；

2.从客户角度看，YT所处行业为高耗能、高污染行业，不符合产业结构调整方向，2016年起列入消费税征税范围，公司市场份额不足2%，客户满意度低，符合“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客户指标。

3.从内部运营角度看，公司运营效率低，产能利用率不足30%，工厂处于半停产状态，大量厂房设备闲置，应收账款、存货、厂房、土地等优质资产均抵押给银行及大股东，符合“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内部运营指标。

4.从学习与成长及员工角度看，因产能利用不足，公司实行“保底+计件”工资制度，员工收入低，生活保障不足，职业发展受限，年轻员工流失严重，留守员工普遍年龄较大，工作积极性和生产效率较低，符合“僵尸企业”综合认定模型员工及发展指标。

（三）模型运用成效

ABC集团运用基于BSC的综合认定模型，经综合评估，将YT公司准确认定为“僵尸企业”并上报国资委。YT公司已于2020年全面完成僵尸企业处置，期间分别于2018年通过审计署僵尸企业申报检查、2020年通过国资委僵尸企业处置验收检查。

参考文献：

[1]刘奎甫,茅宁．“僵尸企业”国外研究述评[J].外国经济与管理,2016(10):3-19.

[2]董登新.严打做假账，让垃圾股无所遁形[N].经济参考报,2016-04-18.

[3]何帆,朱鹤.僵尸企业的识别与应对[J].中国金融,2016(05):20-22.

[4]栾甫贵,赵磊蕾.我国钢铁业僵尸企业的识别及退出路径选择[J].财会月刊,2017(21):27-32.

[5]张栋,谢志华,王靖雯.中国僵尸企业及其认定——基于钢铁业上市公司的探索性研究[J].中国工业经济,2016(11):90-107.

[6]Kane E. J. Dangers of capital forbearance：The case of the FSLIC and "zombie" S&Ls[J].Contemporary Economic Policy，1987（1）.

[7]Hoshi T. Economics of the living dead[J].The Japanese Economic Review，2006（1）.

[8]Ridzak T. Lending activity and credit supply to firms during the crisis-evidence from the Croatian micro level data[A].The SeventeenthDubrovnik Economic Conference[C].2011．

[9]A panel study of zombie SMEs in Japan: Identification, borrowing and investment behavior[J].Kentaro Imai. Journal of The Japanese and International Economy.20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