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红杰 知识产权出版社有限责任公司

摘要：近些年来，在国家的鼓励和带动下，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工作得到了有力推动，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也得到了明显提升。然而，就整体而言，当前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仍然较为匮乏，本文重点分析了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较低的成因，并提出了提升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的必要性和路径。

关键词：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知识产权权利属性；知识产权道德

一、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总体较低

2015年6月30日，国家知识产权局等八部委联合印发《关于全面推行〈企业知识产权管理规范〉国家标准的指导意见》，文件的出台标志着我国的企业知识产权管理体系贯标工作全面拉开帷幕。在政府的大力支持和引导下，我国的企业知识产权贯标工作取得了不错的成效，截止2019年8月，全国通过《企业知识产权管理规范》（GB/T 29490-2013）的认证企业达2.6万家，近60%的获证企业认为建立知识产权管理体系提升了企业创新能力、竞争优势和市场收益。

然而，在企业知识产权管理体系贯标工作开展中，也暴露出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方面的不少问题，为此国家知识产权局于2019年8月30日专门出台了《国家知识产权局办公室关于规范知识产权管理体系贯标认证工作的通知》，提出具体整治要求。该文件中明确指出了在实际的企业知识产权贯标工作中出现“贯标认证与企业实际融合不够”、“贯标流程和认证规则‘生搬硬套’”、甚至“违规套利”等现象。与此同时，学术界也对知识产权管理体系与企业经营管理体系未真正融合^[1]、知识产权管理部门在企业中所处地位不高^[2]等问题展开了讨论。由国家知识产权局出具的《2019年中国专利调查报告》显示，在我国企业中，知识产权管理人员队伍建设尚不理想，企业知识产权专职管理人员与兼职管理人员在2人以下的比例均超过七成，分别为73.5%和79.4%^[3]。

究其根本，这些问题之所以出现，除了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工作整体缺乏经验、部分地方贯标认证扶持政策导向不够精准等客观原因之外，企业自身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淡薄是一个不容忽视的关键因素。必须承认，现阶段在我国众多企业中，还有很多企业管理者并不真正具备知识产权管理意识，将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深入企业经营理念更是无从谈起。

在当前知识产权理论界，大部分关于企业知识产权管理的研究都集中了在企业知识产权管理体系的构建方面，往往把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作为一个理所当然的假设前提，而少有研究专门针对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加以深入探讨。本文重点分析了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较低的成因，并提出了提升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的必要性和路径。

二、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较低的成因

（一）历史文化原因

世界上最早的知识产权法是在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诞生，而我国直到上世纪八十年代才建立知识产权保护制度。与之形成对比的是，据英国学者李约瑟的研究，我国古代从秦朝起到明朝约1800年间，一直处于世界最强国地位，技术上遥遥领先于西方，在人类进入现代社会所依赖的300项重要发明中，中国占175项。此外，我国古代的“四大发明”更是先后传到西方，最终对促进人类社会进步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我国古代劳动人民并不缺乏创新才智与发明天赋，为什么在我国历史上就没有建立知识产权制度呢？这个问题的答案，通过分析我国古代历史文化，我们或可窥见一二。

首先，我国古代社会是农业社会，一直颇有重农轻工的传统，而“四大发明”等属于技术性创造，主要由位居社会阶层之末的工匠阶层所创造，在我国等级分明的封建社会里，通过立法专门保护这一阶层的私人利益根本不可能。

其次，长期主导我国古代社会的儒家思想文化中崇尚“天道无私”，并以“天下为公”为终极社会理想。而相较之下，知识产权则具有典型的私权属性，这就从根本上不能符合儒家思想的价值观。因此，即使我国古代文人才俊辈出，佳作千古流传，也并不曾见有诸如著作权法或版权法此类制度产生。

由此可见，不论是工业产权还是版权，在我国古代历史上都缺乏孕育土壤，导致我国自古以来的社会文化氛围中一直缺乏知识产权的历史因素。知识产权意识在我国历史文化传统中的缺位，至今仍在影响着我国的现代社会，我国当今社会必然需要付出更大的努力才有可能逐渐加深我国民众的知识产权意识，届时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势必相应得以提升。

（二）知识产权的权利属性原因

如上所述，我国自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逐步建立了一系列知识产权制度。2001年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更是促使我国对本国的知识产权立法进行了一系列的修订，使之更加接近世界上发达国家的知识产权保护水平。截止目前，我国已经建立了与世界接轨的完善的知识产权法律法规体系，可以说，我国的知识产权制度体系再也不落后于人。那么，为什么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却没有随着知识产权制度的完善而快速提升呢？

我国《民法通则》规定，知识产权是与物权、债券并列的独立的民事权利。与我国知识产权制度产生较晚不同，我国自春秋战国时期以来就有类似于物权法的法规出现，等同或类似于现代物权制度的实质性内容散见于历代的律、令及民间习惯之中^[4]。此外，从根本上讲，物权作为私有财产权早在法律诞生之前就已存在。法律的作用仅仅是加以认可和规范而已，其基础是自然法，即在自然状态下人们约定俗成的行为规范^[5]。因此，从这个角度看，物权的权利意识几乎人人自然有之，基本无需外界干预或强调。相比之下，知识产权则是一种法定权利，非自然权利。这就决定了知识产权意识的强化与提升与其法律保护力度息息相关，这也是我国近年来之所以一直强调加强知识产权法律保护的原因之一。

（三）知识产权道德哲学原因

关于知识产权正当性的道德基础一直是知识产权学术界和社会实践中争论最多和分歧最大的问题。一方面，正如有些学者所分析，知识产权之精神权是天赋人权或自然权利，是依据发明创造或设计创作的事实而天然存在。而知识产权之财产权则完全不同，并无人类共同的道德基础，其设立依据仅仅是各国立法主体所代表的本国整体利益最大化^[6]。另一方面，知识产权是根本的私权性质，然而知识产权的获得必然是在大量吸收、学习公共知识信息的基础上所获得。例如，在国家政府投入大量公共资金的基础上，高校等科研机构获得的研究成果，是否理应或者鼓励由高校等机构自行申请知识产权转变成私权而予以专有保护？这的确是一个哲学问题，也是一个道德问题。

综上，知识产权制度本身是协调社会公众利益与知识产权权利主体利益之间的一种利益平衡机制，其本质上并不是一种自然权利，这决定了其缺乏最广泛最坚实的道德基础。因而，知识产权意识的提高就需要经过更长的时间和付出更多的努力。

（四）企业自身的主观原因

根据马克思主义唯物辩证法，事物的发展是内、外因共同起作用的结果，内因是事物发展的根据,它是第一位的,外因是第二位的,外因必须通过内因而起作用。如果说以上所讨论的三个原因都是外因，那么企业自身的主观原因则是内因，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之所以不强，企业自身的主观原因要承担更大的责任。具体来说，企业自身的主观原因主要涉及企业最高管理者对知识产权管理工作的主观看法。在《企业知识产权管理规范》（GB/T 29490-2013）国家标准中，明确提出了企业知识产权管理工作的原则是战略导向、领导重视和全员参与，并强调“最高管理者的支持和参与是知识产权管理的关键”。在具体实践中，企业最高管理者是否重视企业知识产权管理工作直接决定着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工作是否有成效。前文所述知识产权管理部门在企业中所处地位不高就是企业最高管理者对知识产权管理工作不够重视的体现之一。

相比之下，我国一些优秀的企业在知识产权管理工作方面甚至已经领先《企业知识产权管理规范》。例如，腾讯公司已成立了专门的知识产权维权团队，通过多种方式维护腾讯公司自有的知识产权（如监测、取证、投诉、诉讼等），同时设立了专业投诉平台和渠道，积极处理用户在使用腾讯服务过程中侵犯到他人知识产权的相关事件^[7]。更有一些公司的知识产权管理工作早已经走在世界前列，据世界知识产权组织(WIPO)公布的数据，2019年华为公司提交了4411件PCT国际专利申请，连续三年位居全球企业申请量榜首。知识产权管理工作其实是企业经营战略的一部分，具备高度战略意识的企业家更能认识到这一点，任正非所言“华为自始至终尊重知识产权”、“知识产权保护是有利于国家长远发展的”等正是体现了他的知识产权战略意识之强。

三、大力提升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的必要性

（一）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是当今时代国际经贸体制的“标配”

当今世界已经从工业时代步入知识经济时代，知识经济的基本特征是创新发展，创新发展的核心制度则是知识产权。谁掌握了知识产权，谁就掌握了利益分配的主导权。在当今国际经贸环境下，知识产权保护规则与投资规则、贸易规则等都是国际经贸领域的重要法律制度，中国企业要走出去，必须遵守这些规则，建立企业内部尊重和保护知识产权的文化，牢固树立知识产权管理意识。

（二）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是国内创新发展的“刚需”

当下的中国企业，一方面要走出去，从中国市场走向国际市场，另一方面则要走上去，走向国际制造业的高端，两方面都需要知识产权来保驾护航。创新发展是国际大趋势、时代大潮流，也是中国发展的大战略。习近平总书记于2013年7月17日在中国科学院考察时讲道“即将出现的新一轮科技革命和产业变革与我国加快转变经济发展方式形成历史性交汇，为我们实施创新驱动发展战略提供了难得的重大机遇。”

通过知识产权的保护，来推动我国的科技创新和产业变革，这是中国从一个世界大国走向世界强国的必由之路，也是中国企业走出去、走上去的战略支撑和制度保障。今天我国的企业更应该看到，保护知识产权就是保护我们企业自己的创新发展，增强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势在必行。

四、大力提升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的路径

如前面所述，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不高主要有内因和外因两方面的作用。那么，提升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就要从这两方面同时下手，一并发力。外因方面，要继续发挥政府的引导作用，并加强我国知识产权法治现代化工作，内因方面，则需要企业自身主动拓展知识产权视野。

（一）继续加强政府的引导作用，带动企业增强知识产权管理意识

2008年6月5日,国务院发布《国家知识产权战略纲要》，至2018年“纲要”发布十周年时，我国在加快知识产权强国建设上已经取得诸多实效。近些年来，为了帮助提高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政府部门采取了一系列措施，其中《企业知识产权管理规范》的制订以及贯标工作更是作为一个有力推手，将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工作提升到了一个新的局面。为了持续提升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后续应当继续充分发挥好我国国家知识产权局和管理知识产权工作的各级地方政府部门的引导作用，做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教育和宣传工作，同时开放更多更优质的知识产权相关公共资源，为我国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的提高打通渠道。例如，国家知识产权局近两年专门创办了全国知识产权贯标认证学习平台，这就是助力提升企业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的举措典范。

（二）加强我国知识产权法治现代化工作，营造良好的企业知识产权管理工作环境

提升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离不开营造良好的知识产权管理工作环境，而知识产权的法定权利属性决定其本身需要由法律来提供更多的保障。近年来，创新成为中央文件中的热词，技术的日新月异获得了越来越好的政策支持。当前我国正处于知识产权事业飞速发展阶段，如何实现我国的知识产权法治现代化关乎能否营造良好的企业知识产权管理工作环境。相比判例法体系，我国的成文法体系相对实践需求难免显示出一定的滞后性，修已有之法或进行新的立法任务日益繁重。另外，司法方面，针对近年刚刚建立起的知识产权法院，上诉法院是否会建立起来值得关注。执法方面，如何优化知识产权分散多头管理的现状，是目前行政执法中存在的关键问题。

（三）企业应主动拓宽知识产权视野，切实提高自身知识产权管理意识

施乐公司曾经完全有机会垄断整个计算机和互联网产业，施乐位于美国硅谷的PARC计算机科学实验室曾经贡献了这个数字时代所需要的全部关键技术，然而施乐先是把自己发明的个人电脑市场拱手让给了IBM，然后又把自己发明的计算机图形用户界面拱手让给了乔布斯^[8]。施乐公司的失败就在于处于知识经济时代之下却完全缺乏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最后导致自己虽拥有领先全球的科技实力却让竞争对手在眼皮底下抄袭自己并最终堵死了自己的发展之路。

当下我国正处于知识产权事业飞速发展的阶段，国内企业如何避免类似施乐的悲剧，切实快速提高自身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是所有企业最高管理者应当高度重视的。正如IBM曾经的知识产权副总裁凯文·G·里韦特所说 “在今天的知识经济时代，知识产权不能仅仅被视为法律工具，也不能仅被看作是保护你的技术或产品免被盗用的问题。实际上，它是与商业战略密切相关的问题，打好知识产权这张战略牌是首席执行官义不容辞的责任”^[9]。

五、结语

2008年，知识产权已经升级为国家战略，十二年后的今天，还有很多企业没有将知识产权管理升级为企业战略。曾有报道统计，欧美企业的平均寿命是40年，而中国企业的平均寿命只有8年。一个顶级的企业家，一定首先是一位伟大的战略家，不了解制订知识产权战略重要性的企业家，无法带领企业走远。在实践中，真正愿意把企业知识产权管理工作做好的，往往是‘两头企业’，即尝过知识产权甜头的和吃过知识产权苦头的”。衷心希望我国企业的知识产权管理意识能够尽快全面加强，将知识产权管理意识贯穿企业发展全过程，为企业长远发展开辟道路。

参考文献：

[1]张莉.国内企业知识产权管理体系建设[J].安徽科技,2018(01):36-37.

[2]王博雅,向晶.我国企业知识产权人才建设问题分析及政策建议[J].知识产权,2018(02):82-89.

[3]国家知识产权局.2019年中国专利调查报告[R/OL].http://www.cnipa.gov.cn/docs/20200309165140567125.pdf.

[4]顾华详.我国古代物权制度考察[J].乌鲁木齐职业大学学报,2009(02):23-39.

[5]高照明.洛克论个人财产权[J].江苏社会科学,2009(05):56-59.

[6]张勤.知识产权基本原理[M].知识产权出版社,2012.

[7]李之明，耿薇，吴金成等.创新企业知识产权管理现状与对策[J].交通企业管理,2019(04)：34-36.

[8]杨涛.施乐的悲剧[J].新经济,2002(8):32-33.

[9]凯文·G·里韦特,戴维·克兰.尘封的商业宝藏[M].中信出版社,20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