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于跨国面板数据的实证检验

倪武帆  吕锫峰  邓思雨  武汉纺织大学经济学院

摘要：阐述了SA8000标准在全球的推广情形，分析其在中国的认可度及受阻原因。以有无要求我国执行SA8000标准为虚拟变量，在控制其他会影响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变量后，通过多元回归分析检验SA8000标准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影响，结果显示SA8000标准显著抑制了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规模；据此推论出我国应该大力促进纺织服装出口企业开展SA8000标准认证，以此打破该贸易壁垒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抑制效应。

关键词：SA8000标准；纺织服装；贸易壁垒；贸易引力模型

一、引言

SA8000标准是全球首个企业社会道德国际标准，宗旨是确保生产商符合国际公认的企业社会责任要求。2004年，我国商务部开始呼吁出口企业关注SA8000标准，在其发布的《我国出口企业应关注SA8000》公告中指出，在企业的社会责任方面，SA8000标准已被很多跨国公司采用，成为一个全球通用的守则。然而SA8000标准在我国的推广却进展缓慢，中国获得SA8000标准认证的企业数量远远低于发达国家意大利、也远低于同为发展中国家的印度。中国企业并没有主观意愿去执行SA8000标准，往往是采购商在合同上严格附加这一要求，为了获得订单中国企业才采纳这一标准。除此之外，执行这一标准的成本负担也成为SA8000标准在我国企业中难以推广的原因。姜启军（2004）指出，目前中国企业是否实行SA8000认证，能否执行SA8000标准以及执行的程度如何，取决于压力的大小和企业的成本—收益比较^[1]。SA8000标准在一定程度上规范企业行为，改善工作环境，对社会发展有利，但正因为其表面具有正义性，一直被贸易保护主义者用于限制甚至阻碍发展中国家劳动密集型产品的出口。黎友焕（2004）通过归纳SA8000标准对我国企业、贸易、国民经济发展的影响，分析得出SA8000标准可能演变为一种杀伤力很强的贸易壁垒，会大大限制发展中国家的出口^[2]。2020年11月9日国务院办公厅印发《关于推进对外贸易创新发展的实施意见》，文件中提到，对外贸易是我国开放型经济的重要组成部分和国民经济发展的重要推动力量，我国要坚定不依扩大对外开放，稳住外贸外资基本盘，稳定产业链供应链，围绕构建以国内大循环为主体、国内国际双循环相互促进的新发展格局，加快推进国际市场布局、国内区域布局、经营主体、商品结构、贸易方式等“五个优化”，培育新形势下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实现外贸创新发展。陈旭东（2005）认为通过执行SA8000相关标准以实现企业价值链直至价值体系的升级和优化，建立起基础更为牢固，也更加持久的高层次的竞争优势是我国企业参与国际贸易的战略手段^[3]，我国企业可以利用获取的SA8000标准认证来展现企业的社会责任努力，以此做为产品的一种差异性从而参与国际竞争。在外部环境总体下行，我国企业外贸出口受阻的新形势下，寻求突破国外贸易壁垒的贸易方式创新、供给侧改革，将是我国能否培育参与国际合作和竞争新优势的重中之重，而SA8000可以作为我国出口企业寻求的一个突破口。汪晓明等（2005）认为SA8000标准的问世，标志着人类社会从只重视资本、科技的发展，转到了以人为本，以社会责任为己任的发展上来，是大势所趋，企业通过认证将能够赢得更多客户和投资商^[4]。整体而言，我国国内关于SA8000对我国出口影响的研究仍较少，还没有从宏观长期分析的角度实证检验该标准对我国劳动密集型产品出口造成的影响，而这种分析和实证工作又对我国越来越多的出口企业是否应该积极拥抱该标准具有重要的意义。对此，本文选择以我国纺织服装行业这一具有代表性的劳动密集型行业作为切入点，采用宏观数据对外国有（无）要求执行SA8000标准对纺织服装出口总额增减的因果关系进行系统评估，以期阐明我国纺织服装出口企业是否应该主动申请SA8000标准认证。

二、SA8000标准实施概况

SA8000标准基于《世界人权宣言》、国际劳工组织公约和国家法律制定，其审核内容包括：是否使用童工、强迫或强制劳动、健康和安全、结社自由和集体谈判权、歧视、纪律处分、工作时间、报酬和管理系统。

（一）SA8000在全球的推广

20世纪80年代以来，基于比较优势和资源禀赋的国际分工中，发展中国家以低廉的劳动力成本维持竞争优势，忽视了劳动者的工作环境和人权尊严。与此同时，西方社会的企业社会责任运动道德标准中正不断强化人力资本的地位与价值，他们希望推出一种全球性的企业社会责任标准。1996年6月，欧美跨国公司首次达成制定一个企业社会责任国际标准的共识。1997年，经济优先权委员会认可委员会（Council on Economic Priorities Accreditation Agency, CEPAA）成立。2001年，CEPAA更名为社会责任国际（Social Accountability International, SAI），负责制订社会责任国际标准。同年，SAI发布SA8000：2001版，SA8000标准缓慢起步，历经十几年发展逐渐在国际上产生广泛影响力。

SA8000标准和认证体系致力于为所有类型、所有行业和所有国家/地区的企业提供一个框架，使企业为劳动者创造公平和体面的环境开展工作。截止2021年4月，SA8000标准在全球56个国家58个行业认证的企业数达4729家，涵盖2168679名劳工。在认证企业或组织当中，排在首位的国家是意大利（1309家），其次是印度（977家）和中国（606家），其他靠前国家的情况如下表1所示。

表1  按国别分通过SA8000标准认证的企业数及比例

数据来源：SAI官方网站

经统计，发达国家认证的企业占比接近50%，主要集中在西欧等资本、知识密集型国家。按产业划分范围看，认证企业大都属于制造业和服务业等发达国家具有比较优势的产业。发达国家以外，获得认证企业较多的国家是印度、中国和越南等外向型经济体，Rainey, David L. & Gardett等人指出跨国公司如果希望服务国际市场，就必须遵守企业社会责任^[5]，从长远的角度分析，SA8000标准对劳动密集型产业重塑竞争力具有正向作用，出口企业需要申请SA8000标准认证以迎合消费者和进口商，达到进入国际市场的目的。刘倩薇等（2011）认为，SA8000的目的是确保出口企业符合社会责任标准的要求，有利于减少面临的贸易摩擦^[6]。Federica Murmura等通过调研意大利申请认证企业的动机后总结SA8000认证有助于企业塑造推进社会责任运动的形象，给企业带来声誉，获得市场的信任^[7]。在58个行业中，纺织与服装等行业认证企业数达1458家，占比30.8%，居SA8000认证行业第一，成为国际市场上最受关注的领域。城市工程和基建行业365家，建筑行业202家，食品和饮料行业163家，其余行业的数量占比均较小。

（二）我国推行SA8000标准的现状及其受阻原因

SA8000标准是西方发达国家企业社会责任运动发展的产物，也是发达国家保护本国市场、将劳工问题与贸易挂钩的非关税手段，我国出口企业频频面对这一贸易壁垒，最佳突破办法就是获得SA8000认证。目前我国获得认证的企业达606家，集中在纺织、服装、化工、鞋类等领域，主要分布在广东、福建、浙江、江苏等经济发达地区。在这些行业中，服装、纺织行业获得SA8000认证的企业分别位居第一、第三位，占比分别为16%、7%，其他行业获得认证的比例如下图所示。纺织服装业既是我国重点出口创汇行业，也是吸纳劳动力人口的民生行业，2020年纺织服装行业生产总值达8万亿元，占我国国民生产总值约8%，行业劳动力1.7亿人。我国每年纺织服装出口规模都达到两千多亿美元，出口总额占世界约三分之一，这一结果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国纺织服装产品具有价格优势，而这种价格优势是建立在劳动力价格扭曲的情况下发展而来，我国纺织服装工人的平均工资只有发达国家水平的五分之一，一直没有获得与其劳动边际产出相匹配的工资水平，部分甚至存在故意克扣员工工资、无偿加班的现象，这显然不符合SA8000标准的要求。在这种情况下，纺织服装企业申请SA8000需要企业投入成本，包括认证过程所需的费用、建立和维护符合要求的管理体系的成本、执行SA8000的直接成本，如员工的最低工资标准、工作环境的安全和健康管理要求等成本。此外，我国纺织服装企业对SA8000标准强调的保障工人工作时间和设备投资等条件也尚有差距，一些中小型企业往往提供有限的劳动福利，通过长时间加班和低薪维持市场竞争力。SAI官方数据显示，企业申请认证审核期一般为一年，认证有效期三年，三年中每半年复审一次，有效期之后又要重新申请，认证机构的审核程序和费用如下表2所示，实力有限的中小纺织服装企业无力承担。同时我国国内长期以来缺乏与该标准相配套的认证和咨询市场，我国大陆境内没有一个授权认证评估点，企业要想申请SA8000认证必须到香港请审核人员到企业内部查验，存在企业内部机密泄露的风险，导致很多企业对SA8000标准知之甚少，也不敢轻易申请SA8000认证。除此之外，我国社会共识和立法也不健全，意大利之所以认证企业数遥遥领先，不仅与该国牢固的保护劳动者权益共识有关，而且与地方政府采取政策鼓励企业申请SA8000认证有关，如该国南部四省都对申请SA8000的企业予以补贴，而我国普遍存在企业不遵守劳动法、不尊重人力资源的现象，因此在我国企业中推广SA8000标准困难重重。

图   按行业分我国获得SA8000标准认证的行业及其所占份额

表2   SAI 认证各项费用

数据来源：SAI官方网站

三、模型、变量与数据说明

（一）理论机制分析与假设提出

SA8000标准在国际上受到推广有其合理性,但对于我国纺织服装等劳动密集型产业的影响显然具有强烈冲击。刁宇凡等（2013）通过调研浙江省内有无SA8000认证纺织服装企业的生产和出口现状，总结得出SA8000标准实施及认证等导致的成本增加，构成了针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贸易壁垒 ^[8]。胥懿容等（2016）也认为SA8000标准严格的审核流程和认证费用会对我国中小规模的纺织服装企业造成负担，使其丧失在市场上的竞争力^[9]。唐兴华认为SA8000贸易壁垒是继绿色壁垒之后，中国企业面临的又一非关税壁垒，面对这一挑战，我国企业总成本领先的优势将不复存在^[10]。Haoran Fu等（2020）通过调研SA8000标准对杭州的中小企业造成的影响，得出该标准会显著提高企业人工成本，使得中小企业减少劳动力的雇佣，最终将加剧当地的失业问题^[11]。除此之外，中国纺织服装出口企业由于缺少这一标准认证还与大量的市场订单失之交臂，贸易规模萎缩，企业因此裁员又会导致就业率下降，因此SA8000标准会对我国劳动密集型产业产生消极影响。为了研究SA8000标准在多大程度上影响我国纺织服装出口规模，本文后文的工作主要是检验以下假说并进行实证分析：

H1：我国纺织服装出口企业面临SA8000标准贸易壁垒将会显著减少出口规模

 （二）模型设定

贸易引力模型（Trade Gravity Model）最早由Tinbergen和Poyhonen同时提出，该模型指出国家间的双边贸易额与这两个国家/地区的国民生产总值成正比，与它们之间的距离成反比^[12]。

因此，研究我国纺织服装的双边贸易额的影响因素，可以构建以下贸易引力模型进行度量：

lnq_ijt=β₀+β₁lny_it+β₂lny_jt+β₃dis_ij+ε_i,t    （1）

其中，lnq_ijt代表i国对j国在年份t的纺织服装出口总额，lny_it代表i国在年份t的国民生产总值的对数值，lny_jt代表j国在年份t的国民生产总值，dis_ij代表i国和j国之间的距离，ε_i,t代表随机误差项。

为了分析进口国要求我国实施SA8000标准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造成的影响，在（1）式基础上引入虚拟变量treat以及其余控制变量：

lnq_ijt=β₀+β₁lny_it+β₂lny_jt+β₃dis_ij+β­­­­­­­­­₄treat_ijt +β₅control_it+ε_it（2）

其中，treat等于1代表出口国要求我国纺织服装出口企业实施SA8000标准；treat等于0代表出口国没有要求我国纺织服装出口企业实施SA8000标准。Control代表控制变量向量。在这个模型中，本文主要关注的系数是β₄，它能够说明我国纺织服装出口企业遭遇SA8000标准对出口的影响。

（三）变量说明与数据来源

本文选取的样本共包含30个与我国贸易往来较频繁的国家，有发达国家和发展中国家，时间跨度为2010-2019年。变量说明及来源由下表3所示。

表3  主要变量符号、描述和处理

表4是主要变量的描述性统计。可以看到变量lny₁的标准差比较大，是因为样本包含有高收入国家和低收入国家，这样统计的好处是能克服干扰项的异方差性，也能尽量减少序列相关对回归系数的影响，保证最终结果的可信度。

表4    变量描述性统计

四、实证结果及分析

本文统计了30个国家与我国2010-2019年的纺织服装出口数据，利用stata软件进行回归，发现变量lny₂与lnasset存在多重共线性，这是因为我国国民生产总值增加之后，有更多的资源可以流向纺织服装行业的固定资产投资，因此必须考虑两个变量相关造成的异方差对结果的影响，对此，使用异方差稳健标准误最小二乘法（OLS）进行回归，表格5汇报了回归结果。

表5  回归结果

解释变量中lny₁和lnasset都在1%的水平上具有正向显著性，说明对象国的国民生产总值会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总值带来拉动作用，外国的国民生产总值越高，越有可能会加大对我国纺织服装品的需求量；lnasset项符号为正，说明我国对纺织服装行业的固定资产投资能有效带动纺织服装出口，对纺织服装行业增加投资，能够提高行业劳动生产率，扩大行业规模，带来规模经济效益，减少产品的生产成本，获得竞争优势，有利于提高纺织服装出口的市场份额。距离dis和核心解释变量treat项的符号为负，两个国家之间距离遥远，包括运输费用在内将导致整体价格的上升，削弱了我国纺织服装的竞争优势，不利于我国纺织服装出口；treat表示对象国是否实施SA8000标准，回归结果显示我国纺织服装出口遇到SA8000标准贸易壁垒会显著抑制我国纺织服装出口总额的上升，严格的市场门槛使得我国大部分中小型纺织服装企业被排除在外，市场份额下降。解释变量lny₂在5%的水平上显著，但符号为负，说明我国国民生产总值的上升在近十年来实际上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具有负向影响，可能的原因是我国国民生产总值在超过日本之后，成为全球第二大经济体，西方发达国家已经逐渐不再认可我国的发展中国家身份，因此取消了很多针对发展中国家的优惠政策，包括取消普遍优惠制待遇，征收高关税和采取反倾销、反补贴等非关税壁垒，给我国纺织服装出口带来消极影响。解释变量partner正向显著，表明同属于一个自由贸易区会显著提升我国的纺织服装出口，自由贸易区内会降低关税、减少各个国家之间的贸易保护措施，商品和生产要素自由流动将会有效减少贸易扭曲。

五、结论与政策建议

综上所述，进口国的国民生产总值、我国的国民生产总值、两国之间的距离、我国纺织服装行业的固定资产投资总额、是否同属于一个自由贸易区和是否要求执行SA8000标准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影响均起到了作用。本文重点研究的SA8000标准、距离表现出明显的负效应，从系数上看，前者对我国纺织服装出口的阻碍作用最大。SA8000标准在国际上已经发展成为一种贸易壁垒，对我国劳动密集型产业造成了影响，尤其是不利于我国纺织服装的出口，已经使得我国近几年出口总额持续下滑。从稳住外贸外资基本盘的需求出发，必须扭转出口颓势，对此，结合上文实证分析结果，提出如下对策建议。

（一）政府应该采取政策鼓励纺织服装企业申请SA8000标准

十九届四中全会上习近平总书记强调，我国经济增长已经由过去的高速增长阶段转变为高质量增长阶段，这意味着地方政府要摈弃掉过去粗放式增长而忽视劳资关系的做法。政府应该提高普法宣传，加大执法力度，让更多的劳动者认识到我国《劳动法》对劳动者提供的权益保护，使他们真正知法、懂法、用法，在劳动市场上有法可依，也警戒工厂企业不可肆意践踏劳动者尊严，放弃过去随意违反《劳动法》的行为，真正树立起重视人力资源的社会共识。在此基础上，政府应该适当考虑为积极转型、构建符合SA8000标准管理体系、改善工作环境的企业申请SA8000标准时予以财政补贴，鼓励企业从长远发展的角度进行人力资源战略投资，为我国企业参与新形势下参与国际合作、国际竞争培育新优势。

（二）有能力的企业应该积极申请SA8000认证

我国出口企业必须正视SA8000标准的影响，认识到国际市场会青睐那些通过SA8000标准认证企业的产品，将不具备SA8000标准认证企业的产品排除出去，这实际上改变了竞争规则，对企业来说既是挑战也是机遇。短期而言，SA8000标准认证对企业来说确实是一项不小的成本支出，势必会削弱企业出口产品的价格优势，但企业如果能获得SA8000认证，则不仅能打造产品的差异性以此在市场创造出竞争优势，而且企业尊重劳动者的声誉也将可以吸引到更熟练和高质量的劳动力，降低劳动力流转率也将能降低生产成本。这对于企业的发展尤其是在开拓国际市场方面具有重大的战略意义，能够提升企业的正面形象，赢得消费者的认可。企业实施SA8000标准有助于改善劳资关系，保障工人的各项福利和工作环境，这将会激发工人的劳动积极性，提升生产效率和产品质量，长期来看能够减少成本，重塑我国纺织服装外贸企业在国际市场上的竞争力。但是推进纺织服装行业全面实施SA8000标准不宜一概而论，对于我国实力不足的中小纺织服装企业而言，达到这一标准还不具有现实可能性，而我国大型的纺织服装企业，有能力也有资金实施SA8000标准的，应该积极向这一标准靠拢，既有利于扩大出口、企业长期发展，也能构筑自身的纺织服装品牌，提升出口产品的质量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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