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中联重科为例

徐佳舒   罗栋梁   江苏师范大学商学院

基金项目：江苏师范大学研究生科研与实践创新计划校级项目（项目编号：2022XKT0841）

摘 要：本文基于关系网络视角，结合企业生命周期理论，从生产网络、资源网络和社会网络三个方面分析中联重科的成长路径。研究发现，在创业阶段，企业网络不够发达，生产经营依赖于政府；在发展阶段，企业开始重视企业资源网络的构建；在成熟阶段，随着企业的不断改制和上市，社会网络得到迅速发展，由此也推动了企业的进一步发展壮大。企业成长和关系网络有着共同的演变特征，双方呈螺旋向上发展，其中市场环境起着重要的调节作用。本研究丰富了企业网络的相关文献，有利于关系网络价值的进一步实现。

关键词：关系网络；企业网络；企业成长；中联重科

一、引言

党的十九大报告提出，要贯彻新发展理念，建设现代化经济体系。企业成长是经济发展的基础，高质量的企业成长是我国经济高质量发展的重要保障。回顾改革开放的四十三年，我国企业快速成长，但同时也面临着诸多挑战。据统计，我国中小企业生命周期较短，平均寿命为5.7年；大型企业随着规模的扩张，官僚病也接踵而至，严重影响企业的高质量成长。因此，大量学者研究如何促进企业健康持续地发展。在经济全球化时代，企业无时无刻不处于错综复杂的网络关系中，因此企业网络的形成与演变对企业成长具有重要意义。经济学家樊纲^[1]指出，我国传统文化历来对非正式的社会关系和非正式的制度较为重视。因此，在正式制度约束较为薄弱的中国市场，关系在经济交换上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企业会想方设法开拓关系人脉，以此获得更多的利益。黄灿等^[2]提出，由于我国具有较强的非正式制度，企业在过去取得了快速发展，网络关系作为非正式制度也将持续对我国市场经济产生巨大的影响。由此看出，对关系网络的研究在中国具有较大的现实意义，中国市场是理想的“试验田”。

二、 文献综述

在20世纪90年代前期，由于以互联网为代表的信息技术发展缓慢，关系网络分析方法主要被应用在社会科学领域。其中，具有显著代表性的研究成果主要有Macneil（1978）的关系契约论、White（1981）的市场网络论、Granovetter（1985）的嵌入性理论、Burt（1992）的结构洞理论等。随着关系网络理论的进一步完善和互联网技术的迅猛发展，一大批技术分析软件应运而生。进入20世纪90年代后期，社会网络开始登上经济学的舞台，顶级期刊上出现了大量的网络分析优秀文章，跨学科的高水平研究机构也迅速增加。边燕杰和丘海雄（2000）^[3]创新性地提出了企业社会资本的概念，他们认为企业通过社会网络的横纵向关系获取稀缺资源，提高企业的绩效。罗家德和王竞（2010）^[4]提出以社会网的视角分析中国人的组织行为，进而影响到企业的经济行为。徐振宇（2013）^[5]全面地梳理了社会网络在经济学领域的应用进展，为社会网络对企业成长的研究奠定了基础。案例研究主要集中在区域创新网络、高新技术中小企业网络、河南产业集群中的网络、企业家网络、集聚区域地方网络等。但学者们的关注重点主要集中在对企业网络的经济学性质研究，对企业网络的空间方面探讨不多，同时也没有注意到企业网络的细分问题。我国“十四五”规划提出，要优化区域经济布局，促进区域经济协调发展。在经济全球化与区域经济一体化时代，企业是区域经济增长的主体力量，企业的健康发展对区域经济增长具有重要意义。因此，本文选取国有企业中联重科为案例，从关系网络的角度分析生产网络、资源网络和社会网络与企业成长的关系，为国有企业充分利用网络资源，促进企业的可持续发展提供了建议。

三、 关系网络与企业成长的理论分析

企业的成长一直以来都是企业界和学术界热衷研究的话题，在互联网高速发展的现代社会，企业总是处于特定的复杂关系网络之中。拉森（1993）^[6]创新性地提出将网络组织分为生产网络、资源网络和社会网络三种类型，把企业的经济活动放在了更为广阔的背景中研究，更能全面地分析企业的成长路径。

（一）生产网络与企业成长

生产网络是企业成长的基础，可以看作是企业内部关系的外部化。一般来说，生产网络越发达，企业成长速度越快。但根据边际效用递减规律和大量的案例表明，与企业密切关联的供应商数量并非越多越好，两者倒“U”型（如图1所示）。时云辉^[7]通过对郑州宇通客车、长垣卫华、中国一拖等企业的案例研究发现，对于某种设备的零部件，宇通客车普遍保持着两至三家大型供应商。若企业供应商数量过少会降低企业的价格谈判能力，面临因关系破裂而导致断供的风险，使企业处于被动的状态；若企业的供应商数量太多，则会使得企业的管理成本增加，采购员的工作负担加重，效率降低。随着企业的发展规模不断扩大，生产网络与企业的成长关系也处于不断变化之中，在不同的发展阶段生产网络增速不同（如图2所示）。在创业阶段，企业的起步较慢，生产经营活动主要依靠少数当地的供应商，生产网络增速较为缓慢。随着企业的发展版图逐渐扩大，生产经营活动的迅速扩张，企业可以跨区域找到更多的供应商。因此，生产网络的结点数增速较快，推动企业进入发展成熟的阶段。随着企业的区外供应商不断增加，企业为了减少管理成本，提高采购员的工作效率，会对供应商的层次进行调整。当企业进入成熟阶段后，生产网络结点数趋于平稳，资源网络开始在企业的发展中显示出更大的贡献。                                     

图1 供应商数量与企业成长速度关系图              

图2  生产网络与企业成长速度关系图

（二）资源网络与企业成长

潘罗斯（1959）提出的“资源基础论”，认为企业成长的动力源泉在于企业内部资源的充分利用，企业利用资源的能力会直接影响企业的成长速度、成长模式和成长界限等。现代企业的管理活动就是最大化利用企业的资源，管理者的能力代表了企业能力。但是这种资源基础论是一种内部成长机制，没有考虑外部环境对企业成长的影响，默认企业只能被动接受市场环境变化。费佛尔等（1987）提出“资源依赖理论”，相较与资源基础论新关注了环境对企业成长的因素。企业为了生存，需要获取稀缺的资源，但企业本身不能生产这些资源，所有的交易都是在环境中产生的。因此，对企业成长的研究不仅应关注企业内部之间的资源网络，还应关注到企业与其他组织之间形成的资源网络。此外，企业的成长除了依靠企业自身的内部资源和管理能力，还可以通过合理的并购来实现快速成长。企业的并购实际上是外部的资源内部化，并产生协同效应，使得内部资源关系和外部资源网络有机结合。企业在不同的成长阶段对资源的需求变化有着一定的规律可循。在创业阶段，企业几乎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生产经营活动上，企业所有者的资源和工作能力显得极为重要。此时本地网络为企业提供了市场信息，发挥着主要作用。^[8]在成长阶段，企业会制定明确的目标和战略计划，此时本地的资源已难以满足需求，出现了资源赤字。通常企业会通过区域外的资源结点来弥补。在进入成熟阶段后，企业有着明确的战略目标和较为完善的销售网络。此时，企业对资源结点的搜寻更加紧迫，资源网络逐渐成为企业高速发展的中流砥柱。

（三）社会网络与企业成长

社会学家Granovetter^[9]指出，人类的绝大多数行为都嵌入在社会网络中，而社会网络通过关系嵌入和结构嵌入来影响企业的生产经营活动。因此，社会网络对企业的成长至关重要。边燕杰等^[3]认为社会网络是一种有价值的社会资本，优质的社会关系网络能为企业在市场上带来高回报，社会网络中蕴藏的信息资源让企业具有独特的竞争优势。社会关系网络是一个动态结构，是企业家的理性选择。

企业在创立初期往往在资金、技术、人才储备等方面比较缺乏，面临着存活下去的风险。此时，企业没有条件去搜寻和开创网络资源，只能依赖个人身份预存的关系网络。从某种意义上来看，企业家拥有的个人网络就是现阶段企业的网络。^[10]企业家通过社会关系获得的资源包含两个方面，一方面是企业家拥有与之联系的其他行为人的社会资源，例如家庭的、朋友的、同事的等方面复杂的资源；另一方面是企业家在社会位置中拥有的网络位置资源。由于位置资源不仅包含嵌入在组织中的位置上的资源，还包括组织中存在的声誉、权力，因而位置资源通常比个人资源对企业的成长发挥作用更大。在创业阶段，网络中节点的社会关系通常会在很大程度上影响甚至控制企业的经济行为，此时的网络节点具有嵌入性、内聚性、依赖性的特点。^[11]但是这种企业家网络带给企业的资源具有局限性，信息重复率高，参考价值较低。然而在企业进入成熟阶段后，无论是个人资源还是位置资源都不能满足企业高速发展的需要，此时活跃在市场的计算性网络（Williamson,1993）会逐渐占据重要地位。计算性网络指的是网络中节点间的交易是以市场为导向，以经济利益为目的，而嵌入式节点间的相互作用主要依靠私人之间的社会关系。^[12]

四、案例分析

（一）中联重科企业概况

中联重科成立于1992年，前身是原建设部长沙建机械研究院。主要从事工程机械、农业机械等高新技术装备的研发与制造，产品远销亚洲、中东、南美、非洲、东南亚等地区。2000年中联重科在深交所上市，间隔十年后于2010年成功在港交所上市，是目前中国工程机械行业首家“A+H”股上市公司。中联重科坚持高质量发展理念，2020年公司营业收入和归属上市公司股东净利润，同比增长分别为50.34%、66.55%，刷新了历史记录。

（二）生产网络与中联重科的成长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市场经济逐渐恢复，转变了企业过去的生产经营一直在计划经济体制下运行的模式。1992年，中联重科在詹纯新的体制革新下，由一家纯粹靠行政拨款和国家科研经费生存的研究性机构转变成一个市场主体。随着中联重科业务的不断拓展，研究院的所有人员都体会到了研究院公司化经营带来的经济利益。公司通过自行研究制造的混凝土输送泵，在市场占据了重要的地位，在公司成立的第二年就实现了赢利300万元，1994年赢利达到了1300万元，增长了3.3倍。此后，中联重科由单一的生产型向生产经营型转变，同时也开始强化对生产网络的管理。中联重科的生产制造基地分布于全球各地，在国外有八大生产基地，在国内有十三大园区，全球优质的生产资源不断向中联重科集中。中联重科拥有完备的产业链，在全球40多个国家建有子公司，以及营销、科研机构，为全球6大洲80多个国家的客户创造经济价值。中联重科依靠先进的研发技术推动了装备制造的高质量发展，发挥了产业链链长的作用。同时，中联重科不断地将外部生产网络的结点内部化，开始漫长的兼并道路。2001年中联重科整体收购了英国保路捷公司；2002年整体兼并了湖南机床厂、2003年重组并购浦沅公司，实现国内两大工程机械巨擎合璧；2006年收购了陕西新黄工100%的股权。截止 2008 年，中联重科已经成功完成了几十次并购，其中并购世界第三大混凝土机械制造商意大利CIFA公司，被评为全球优秀并购案，入选哈佛案例库。正是这些连环收购，使中联重科激活了国内外机械制造产业的生产网络。此外，中联重科与供应商积极建立长期的合作伙伴关系，2020年建立了供应生态圈联盟，与32家核心供应方签订深化合作协议。

（三）资源网络与中联重科的成长

作为大型国有企业的中联重科，其资源网络的发展经历了从不发达到相对发达的过程。中联重科在成立初期具备的资源网络主要来自其前身长沙机械研究院，此时中联重科的管理层没有意识到资源网络的重要性，对其发展缺乏自主性。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国有企业的不断改制，中联重科开始重视对资源网络的构建。2013年，习近平主席访问中亚和印尼时提出“一带一路”的倡议，鼓励企业与沿线国家积极发展经济合作。中联重科紧随国家号召，不断开阔海外市场。以阿联酋市场的开拓为案例，中东地区是中联重科重要的海外战略市场，其中阿联酋地区是“一带一路”的重要枢纽带。2007年，中联重科开始布局阿联酋，建立了海湾子公司，以“本地化”深耕中东市场，获得了湖南省副省长的赞誉。中联重科与迪拜Gargash汽车贸易公司（Gargash Motors ＆ General Trading LLC）签署协议，通过激活当地的资源结点实现在阿联酋和中东地区的市场开拓。Gargash汽车贸易公司是迪拜当地的知名企业，在阿联酋有发达的网络资源。此外，中联重科与中国外运华南公司达成的物流战略合作联盟，解决了海外市场运输受限的难题（如图3所示）。

图3 中联重科资源网络扩展图

在研究网络方面，2015年中联重科农业机械获批设立博士后科研工作站，正式开展博士后工作。中联重科农业机械将培养博士作为公司的长期人才战略工程，设立研究课题，与国内外高校以及其他博士后科研工作站建立战略合作。中联重科借力外部智力资源推进产学研合作，增强了公司创新能力，进而提升公司的核心竞争力，促进公司可持续发展。在资金网络方面，中联重科成立时仅有50万资金，但随着中联重科业务的迅猛发展，企业的资金逐渐得到了相对安全的保障。此外，国有银行贷款向来偏袒国营企业，而民营企业获取难度较大，在融资方面，中联重科相较于其劲敌三一重工有着明显的优势。2010年，中联重科不仅完成了A股定向增发，还实现了H股的成功上市，开创了全球工程机械行业最大公开融资的先河。中联重科经过了二十余年漫长的混改，吸引了一批优秀的非国有企业参股，利用其网络资源促进了中联重科的发展。

（四）社会网络与中联重科的成长

社会网络伴随着中联重科的整个成长过程。1992年，长沙建设机械研究院的副院长詹纯新提出成立中联公司，此后经过漫长的改制，中联重科于2003年完成了中央企业地方化的转变，实际控股人变更为湖南省国资委，隶属关系相应地由中央转向地方。在特殊的政治背景下，基于这种隶属关系所形成的社会网络关系对中联重科的成长起到了重要推动作用。此外，中联重科的管理层深谙企业与政府的关系之道，主动培养和发展与高层领导之间的关系，努力为企业的发展争取更多的政府资源。在长沙，中联重科深厚的人脉关系早已是一个公开的秘密，在涉及到政府关系方面，中联重科和其竞争对手三一重工相比具有明显的优势。据新浪财经网显示，中联重科的董事长詹纯新父亲系原湖南省高级人民法院原院长；其岳父系原湖南省第二书记。同时詹纯新还担任了第十届、第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第十三届全国政协委员。中联重科的副总裁王金富担任了第十一届、十二届全国人大代表（如图4所示）。在销售方面，社会网络在中联重科中也扮演着十分重要的角色。在销售方面，中联重科的经销商很多是政府部门下海的官员，他们大都拥有复杂的社会网络，在当地有着非同一般的影响力。这些经销商的特殊背景有助于中联重科销售额的快速增长，预计中国政府还将加大对农机企业尤其是国产农机企业的补贴力度，中联重科作为龙头企业也将继续受益。

图4 中联重科的社会关系网络

五、结论与建议

本文基于关系网络视角对国有企业中联重科的成长机制做了简单的分析，研究发现企业网络和企业成长之间存在着十分密切的关系。企业成长促进网络的发展，协调、完善的网络推动企业的快速成长，两者有着共同的演变特征，呈螺旋向上发展。企业在不同成长阶段对特定的资源需求不同，其中市场环境起着重要的调节作用。对于国有企业而言，在创业阶段，企业的网络不够发达，生产经营依赖于政府；在发展阶段，此时的市场环境也更加开放，企业开始重视企业网络的构建；随着企业的不断改制和上市，网络得到迅速发展，由此也推动了企业的进一步发展壮大。根据结论，提出以下建议。

第一，重视关系网络的价值。国有企业应该借鉴非国有企业的网络组织结构，吸引更多优秀的社会资本和经营主体加入，利用其发达的社会网络促进国有企业的发展。国资委等相关部门可以将社会资本的使用效率纳入国有企业的考核机制中。在股份改制时谨慎制定战略，可以考虑引入“有关系”的股东，即处于核心的网络位置并占据更多的结构洞。企业获得更多的异质性信息，从而在竞争中处于优势地位。

第二，制定动态的网络战略。企业网络是一个演化的过程，网络需求层次随着企业的发展不断升级。企业应结合自身规律、所处的成长阶段、资源基础等制定合适的动态网络发展战略。由于战略网络涉及企业众多内部与外部利益相关主体，要设计科学合理的治理结构、治理机制，才能更好地让战略网络发挥作用。

第三，强化市场环境的调节作用。市场化水平的高低将直接影响到关系网络对企业成长的价值发挥，国有企业的混改应坚持“宜控则控，宜参则参”的原则，保障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决定性作用，让企业的发展充满生机与活力。

参考文献：

[1]樊纲.中华文化、理性化制度与经济发展[A].刘小枫,林立伟编:中国近现代经济伦理的变迁[C].香港中文大学,中国文化研究所,1998.

[2]黄灿,蒋青嬗.股东关系网络与企业创新[J].南开经济研究,2021(02):67-87.

[3]边燕杰,丘海雄.企业的社会资本及其功效[J].中国社会科学,2000(02):87-99+207.

[4]罗家德,王竞.圈子理论——以社会网的视角分析中国人的组织行为[J].战略管理,2010,2(01):12-24.

[5]徐振宇.社会网络分析在经济学领域的应用进展[J].经济学动态,2013(10):61-72.

[6]Larsson R. The Handshake between Invisible and Visible Hands[J]. International  Studies  of Management and Organization. 1993, (1): 87-106.

[7]时云辉.基于双边关系的核心企业网络演化研究——以宇通客车企业网络为例[J].经济经纬,2009(03):58-61.

[8]卜华白,何青.企业价值网嵌入性、战略定位与企业成长绩效[J].科技管理研究,2013,33(20):104-110.

[9]Granovetter M. Economic Action and Social Structure: The Problem of Embeddedness[J].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985, 91: 481-510.

[10]袁勇志,李佳.企业家社会网络与初创企业绩效关系的实证研究[J].科技管理研究,2013,33(04):175-179+185.

[11]钱锡红,徐万里,李孔岳.企业家三维关系网络与企业成长研究——基于珠三角私营企业的实证[J].中国工业经济,2009(01):87-97.

[12]黄江圳,董俊武.中小企业网络、资源与成长问题研究[J].外国经济与管理,2002(06):29-3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