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聪颖¹  刘 敏¹   徐文月²

1.北京联合大学旅游学院  北京 100101

2.山东青年政治学院  山东济南  250103

基金项目：本研究受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研究规划基金项目 (18YJAZH057)资助。

摘要：国内外有大量的旅游幸福感研究，由于研究主题丰富交叉，容易带来研究结果、研究前沿呈现的模糊性。本文借助能对大量文献可视化分析的CiteSpace软件，从发文量、研究热点、研究主题及前沿等方面针对“旅游幸福感”主题相关的核心期刊文献展开计量分析，进一步聚焦旅游幸福感核心概念、研究对象与方法进行综述。研究发现：1.整体上，国内外对旅游幸福感的认识不断深化，出现了对幸福感理论跨学科应用、旅游幸福感的跨范畴作用新理解、旅游幸福意义延展等多元主题，相较于国外研究在旅游幸福感对个体相关的核心体验的关注，国内研究更加偏向在旅游介入后社区居民福祉变化内容；2.研究发展上，国外研究逐渐从“幸福体验形塑”“理论深化”到“发展幸福关联产业”阶段，而国内则从“社区幸福感辩证讨论”过渡到“幸福体验测度细化”阶段；3.核心内容上，幸福感的多元概念影响了针对不同研究对象内容与适用研究方法选择的差异。本文从国内外对比分析的视角展开幸福感计量分析，以期更加清晰把握现有研究成果，并尝试对国内旅游幸福感研究在扩展研究对象范围、探索旅游幸福的社会意义及其研究设计方面提出了展望。

关键词：旅游；幸福感；研究综述；CiteSpace

一、引言

在旅游研究领域，研究者们已经发现旅游能够为大众带来修复身心消耗、满足各类诉求以及丰富意义等积极作用^[1]，同时旅游幸福感也满足了旅游者对美好生活的追求。在国家政策层面，旅游幸福产业的发展也被给予了高度的关注。党的十九大报告指出要把旅游业培育为最具影响力的幸福产业。2016年国务院办公厅印发的文件中指出，旅游产业是“幸福感产业之首”，表明我国已进入旅游高质量发展的时代，而旅游幸福感将成为旅游领域的新动力和着力点。新冠疫情等突发事件对人们心态也带来了不同程度的影响，引发对旅行和日常幸福生活的强烈渴望。以上都说明旅游幸福感在现实和研究中的重要性。

以往有学者已经从不同的视角对旅游幸福感主题进行了综述，如对国内外旅游幸福感研究脉络^[2]，单一侧重国内或者国外旅游幸福感研究的整理^[3]等。由于国内外发展程度、研究宏观背景方面的差异，导致了国内外关注侧重点不同，因此综述类研究还需要进一步从比较的视角展开研究，进而判断国内外研究的阶段性、主题和研究前沿等不同内容上的侧重。本研究借助CiteSpace软件对旅游幸福感相关核心文献展开国内外研究比较分析，进而重点围绕幸福感核心概念、研究对象及其测度进行综述，对旅游幸福感的研究进行一个系统梳理，有助于更准确地理解旅游幸福感的内涵，为后续研究提供清晰的、可参考的思路和启发。

二、研究方法与数据来源

（一）研究方法选择

CiteSpace是对研究文献进行量化的最实用的信息可视化软件之一，在文献计量领域发挥着独一无二的作用。凭借数据使用范围广、可视化效果好、图谱易解读等软件功能优势吸引了各专业学科的研究人员^[4]。通过不断更新升级，近几年逐渐应用在宏微观旅游研究领域研究进展方面也开始得到应用，为深入认识旅游各研究领域及相关知识体系提供了一个全新的视角。

（二）数据收集与整理

首先，通过CNKI中的核心文献数据库，以“旅游幸福感”为关键词，在2002-01-01—2022-01-25时间范围内进行检索，通过阅读摘要剔除与文章研究内容无关或关系较弱的文献，最终得到61篇中文文献。同时，以WoS核心文献为数据库，由于“幸福感”一词的英文词汇表达丰富，以“tourism wellbeing”“tourist wellbeing”“tourism happiness”“tourist happiness”“tourism well-being”“tourist well-being”多个主题检索词进行搜索，设置时间段为2002-01-01—2022-01-25，剔除掉与文章研究主题无关或相关度较低的文献，最后获得979篇外文文献。

三、计量分析结果与国内外比较

（一）发文量分析

发文量统计数据来源于CNKI和WoS所有数据库。国外对于“旅游幸福感”的研究起步较早且发展迅速。2007年是国外研究的一个转折点，研究呈现持续增长的趋势，开始围绕幸福感的核心概念如“享乐”“主观幸福感”等进行研究，2021年发文量已达到335篇。国外对旅游幸福感领域的研究视角广泛、方法多样，研究已趋向成熟。

国内研究起步较晚，对旅游幸福感的关注虽还未超过国外，但仍然有一定程度的发展。2012年行业“十二五”规划及国民休闲纲要即将出台后研究有了突出进展，表明学者越来越聚焦“旅游幸福感”的研究。总的来说，国外学者一直以来更注重旅游幸福感领域这一研究热点，而国内这一领域的研究正处于不断发展中且拥有广阔的发展前景。

图1  2002-2021年国内外期刊发文量对比

（二）研究主题分析

国外旅游幸福感研究领域形成的6个聚类分别是：#0 well-being、#1 tourism development、#2 well-being perception、#3 positive psychology、#4 satisfaction with life、#5 scale development。通过对关键词聚类所指向的关注重点归类，将国外旅游幸福感的研究主要分为以下两个层面：

1.应用积极心理学理论探究旅游过程中人的积极体验与感受。旅游幸福感研究从围绕个体内在的心理，逐渐向个体—社会关联性的社会心理发展。越来越多的研究将旅行和旅游体验与积极的心理结果和幸福联系起来，倾向于将旅游体验描述为一种积极的心理体验^[5]。在人文地理研究领域，积极心理学也为研究旅游者地方依恋中的积极情绪理论框架的搭建提供了基础^[6]。

2.研究者关注的“幸福感”内容向日常化、休闲化扩展，从旅游闭环的、局限于旅游中的幸福感扩展到旅游后的幸福延续过程。大量研究表明，旅游对生活满意度和幸福感有积极影响^[7]。此外，国外研究还特别关注特殊群体及其如何通过休闲活动提升幸福感的过程^[8]，表明休闲活动范畴中以及旅游过程后的幸福感主题也是一个值得研究者们给予关注的领域。

国内旅游幸福感研究领域形成的6个聚类分别是：#0幸福感、#1旅游者、#2幸福悖论、#3民族地区、#4西江村、#5劳工移民。以旅游幸福感的作用和价值作为划分标准，国内对旅游幸福感的研究主要分为以下两个层面：

（1）幸福感价值的积极循环作用。国内学者面向的研究对象不断丰富，研究内容从旅游者、居民两大类主体也逐渐扩展至其他边缘群体，从以往关注自然、社会环境和城市化进程等影响幸福感的宏观背景概括逐渐向幸福感作用的微观进路探讨^[9]，其中旅游幸福感所带来的正向循环作用尤为受到研究者们的关注^[10]。

（2）不同主体间幸福感价值悖论。这一层面的研究主要围绕对旅游是否带来人的幸福展开讨论。旅游发展幸福悖论的实质是“旅游发展”和“人的幸福”二者之间目的和手段关系的错位^[11]。一般来说，收入水平是影响居民生活幸福感的首要因素，但有研究表明，主观幸福感与收入水平之间的相关程度并不高^[12]，意味着在目的地居民的高收入情境中并不一定拥有高幸福感水平，还有其他相关因素影响幸福感。

（三）研究热点分析

图2 外文文献关键词共现图谱

从图2可知，“experience”出现频次最高，最早出现在2004年，主要围绕文化旅游体验、旅游者体验等展开研究。排在其后的是“satisfaction”与“health”，表明情感、身体状况等是影响人们幸福感的重要因素。从中介中心性中可知，“impact”、“life”的中介中心性均超过0.1，说明国外旅游幸福感研究比较关注旅游活动给旅游者带来的幸福感的过程、日常生活环境与旅游幸福感之间的关系及如何为他人带来更多的幸福感。

图3 中文文献关键词共现图谱

在国内乡村旅游出现的频次最高，最早出现于2002年，占总发文量的36.07%。旅游扶贫、社区参与紧随其后。幸福感、幸福指数、幸福和乡村旅游的中心性数值大于或等于0.1，其中除了“幸福”概念本身带来的内容聚集性，幸福指数（测度）与乡村旅游领域是国内旅游幸福感研究关注的热点。

（四）研究阶段及前沿分析

图4反映了2002-2022年国外旅游幸福感研究热点的演变趋势，可将国外的研究总体上可分为三个阶段。

图4 外文文献关键词突现图谱

第一阶段大致为2010-2016年“幸福体验形塑阶段”，国外研究多关注旅游者在旅游中主体层面产生的幸福感受。旅游业的发展会给当地社区带来积极或消极的影响，从而影响居民的生活质量。“life”一词从2010年至2016年间均有出现，表明研究者在初期关注的是对生命/生活整体意义而言的“幸福感”，突出整体意义幸福感可持续形塑的重要性。

第二阶段为2017-2019年“理论深化阶段”，这一阶段的研究注重理论发展和测量维度的创新，由此对幸福感与相关因素间的关系或某一因素在旅游幸福感与其他方面起着中介作用展开了较多的讨论。如Filep提出了旅游者心理健康概念模型，重新构建了超越人际关系、包含人与环境关联的游客幸福感概念^[13]。

第三阶段为2020年至今“‘幸福关联产业’发展阶段”，这一阶段幸福感领域的研究范围不仅围绕旅游业，而且研究者更加重视旅游关联产业（餐饮业、住宿业）里体验者幸福感的发生以及带来幸福感的服务形式。

图5 中文文献关键词突现图谱

相较于国外，从图5可以发现国内旅游幸福感研究呈现两个阶段的变化。

第一阶段为2002-2011年“社区幸福感辩证讨论阶段”。旅游为目的地居民带来经济收益，对居民幸福感产生积极影响，在乡村旅游中表现尤为明显。借助旅游发展态势，促进经济发展，可以提升乡村居民幸福感指数，并使其积极参与到旅游发展中^[14]，从经济、政治、文化等多方面享受到旅游发展带来的积极效应和主观幸福感。同时大量研究也对发展旅游的负面作用展开讨论，如加剧当地的环境破坏和特色消失等^[15]。

第二阶段为2012年至今“深化幸福体验测度”阶段。这一阶段学者更加注重于旅游幸福感测度的相关研究，通常借用公认的幸福感量表，并根据研究情境加以调整，一定程度上深化了幸福感的研究。但也会产生一些消极效果，首先，主观幸福感多依靠个体的主观感受，并不能完全解释游客多维度的整体幸福感^[16]。其次，直接套用研究模型分析旅游者幸福感的前因和旅游者幸福感的影响结果，容易得出不能充分解释现象的研究结论。

四、旅游幸福感研究内容

（一）核心概念

随着时代的发展，近年来旅游领域也在幸福感研究中找到了一个重要契合点。通过梳理以往研究发现，由于研究对象和情境的差异，研究者们常使用的幸福感概念主要有三类，即主观幸福感、心理幸福感和社会幸福感。

主观幸福感研究大致自80年代中期以后进入我国研究者的视野。研究者更多运用主观幸福感研究个体感知及评价，关注研究对象的积极情绪与消极情绪，对于不同群体的幸福感体验研究目前研究也已经比较丰富；心理幸福感则注重实现人的潜能。已有研究倾向于应用心理幸福感展现通过参与旅游活动或在发展旅游业中自我潜能得以充分发挥时所带来的心理满足和成就感；社会幸福感是个体对自己与他人、集体、社会之间的关系质量以及对其生活环境和社会功能的自我评估，其测量在认识论上实现了幸福感从个人到社会的重要转折^[17]。

（二）研究对象

1.旅游者幸福感

目前来看，旅游者幸福感还未有清晰界定的概念，大多数关于旅游者幸福感的研究都强调享乐的概念内涵，即认为旅游者从旅游活动中能够获得积极的瞬时情绪或者体验到快乐感受^[18]。对旅游者而言，主要有幸福感的内容、价值和产生的因素等研究主题。首先，幸福感内容是多方面的，从瞬时的情绪到长久的内在感受，从单一的心理状态到变化的心理过程等。如Gao测量旅游者在旅行前一天和旅行结束的最后一天的幸福感程度，发现总体上旅游者的幸福感在旅行结束后都有显著的提高^[19]。其次，幸福感价值研究多关注于价值共创或对某种群体的福利价值^[20]。此外，相比于一般意义上的幸福感，旅游者幸福感的过程获得性也尤为重要，即旅游的前、中、后多个阶段的体验都与旅游幸福感相关联。

2.旅游目的地居民幸福感

居民既是旅游客体又是旅游参与主体，游客来访不仅会对目的地社会、经济、环境等产生直接影响，更会影响到居民日常生产生活。2006年国家统计局提出将居民幸福指数纳入国民统计体系后，居民幸福感的研究逐渐受到学界重视。国内外学者对旅游地居民幸福感的研究多集中于探讨居民感知如何作用于居民幸福感。宏观层面上来看，主要是社区层面的幸福感受到了当地旅游发展或旅游目的地带来的后续影响，如张俊等揭示旅游发展对城市居民幸福感的影响^[21]；微观层面上，则聚焦于居民对具体的经济条件变化、社区环境改善或破坏、与游客价值共创的积极参与或利益冲突等方面主体感知^[22]。

3.旅游幸福感的测度

在旅游幸福感研究中，主观幸福感量表、心理幸福感量表、社会幸福感量表是衡量研究对象幸福感的最常用的测度方法，被广泛应用于幸福感研究之中。另有其他研究者编制的测量量表也为后来的研究作出了极大的参考价值，具体如表1所示。

表1  主观幸福感、心理幸福感、社会幸福感主要量表

资料来源：根据文献综合整理。

幸福感测量指标的构建也实现了从主观到客观、从快乐到意义、从个人到社会、从分立到整合的几次重要转型，体现出幸福感测量发展的阶段性与连续性^[23]。在旅游研究中，尚未有一种幸福感测量工具能够得到普遍认同，许多量表仍在不断改进之中，一些量表也受到了研究者的批判，这也就提醒学者们在直接使用量表测度幸福感程度时需更加注意量表在国内的适用性^[24]。通过梳理国内外研究文献可以发现，量表测量方式逐渐向多角度、多维度转变，更多深入地发掘影响旅游者、居民等主体的旅游幸福感因素，从而促进旅游幸福感研究的深层次发展。

五、总结与展望

（一）结论述评

1.从研究关注的主题、热点来看，对旅游幸福感的研究主要从幸福感的前置影响因素、旅游活动带来的不同影响、各主体间幸福感差异等研究角度出发。研究对象多集中于对游客、社区居民两大类主体幸福福祉内容的研究，缺少对旅游从业者、老年人等其他主体在旅游产业介入后幸福感内涵变化的探究。从微观角度来看，对于个体自身出发的对旅游幸福感受评估的研究正逐渐受到研究者的关注。总的来说，目前旅游幸福感的研究着重点在于旅游体验、旅游影响感知等对旅游者和居民主观幸福感的影响及其带来的积极作用。

2.从研究的发展演变来看，旅游幸福感研究已经成为旅游研究的热点，并逐渐呈多元化发展。国外逐渐从关注个体经验层面的幸福体验感受，到注重幸福理论构建，再到探索旅游幸福构建对其他产业层面辐射影响，说明国外对于旅游幸福感研究开始逐渐呈现外显的系统化和内在的理论深化整体发展；国内的研究从关注社区幸福感辩证讨论到开始注重个体幸福体验，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国内的研究从开始有侧重的注重旅游影响下的社区区域中的社会幸福感，逐渐开始转向差异化的、经验个体旅游幸福感体验，并注重对其展开细化的幸福感测度。

3.在旅游幸福感核心内容方面，在不同的思想范式之下，学者们对旅游与幸福感之间的关系持有不同的看法。无论是旅游者短程时间内情绪还是长程阶段的感受、旅游幸福感的建立过程及其影响因素都受到研究者的关注；研究幸福感测度方法背后更重要的是关于旅游带来的影响是否能促进幸福以及研究者如何看待“幸福感”，如今测度的量表维度逐渐深化，也在一定程度上说明了幸福感的多面性和复杂性；此外，旅游发展中的伦理问题、社会意义、等研究方向开始受到关注，对于旅游者的旅游体验和旅游地可持续发展具有重要作用。

（二）未来展望

1.构建旅游幸福感概念和理论体系，扩大“幸福的主体”研究对象范围。一方面，积极探索旅游幸福感的前因后果及与其他幸福感范畴外领域，如健康领域的关系；加深旅游幸福感和其他旅游体验概念之间的逻辑关系理解，如旅游幸福感与生活满意度、积极心理感受等概念之间的区别和联系。另一方面，无论是旅游活动还是目的地旅游业的发展带来的积极作用应关涉到尽可能多的群体，如残障人士、低收入群体等不同主体视角下的幸福认知感受，关注个体特征间的差异，如开展性别视角下幸福感差异的研究等。

2.在幸福感的作用范畴方面，研究可以向社会其他维度关联性拓展与延伸。本文认为社会其他维度关联性可以指向与旅游紧密相关的日常生活范畴，从旅游闭环当中的幸福感到旅游阶段后乃至延伸至日常的旅游，产生与日常交叠幸福感，未来应扩展对这种复杂领域的研究；同时，从当下疫情后大众心理需求、文旅融合背景下旅游跨领域发展、旅游高质量发展要求等宏观考量，未来的研究还应从更大的生命质量、生活质量的范畴内考察旅游幸福感的作用与意义。

3.强化实证研究。在旅游研究中增加纵向研究设计，通过测量旅游前、旅游中和旅游后的幸福感动态，可以更准确地探索变量的因果关系。通过多视角研究旅游者幸福感的其他方面，为旅游幸福感研究拓展新的边界。此外，在面向更加多维的、多元的幸福感议题时，需要纳入更多具有诠释性质的、贴近材料的研究方法对幸福感更聚焦人本身的、日常生活体验的内容展开考察，使幸福感的生成过程及其背后对幸福感本体论更深层次的理解可以表现得更为直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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